西尔维娅·普拉斯(SylviaPlath,—),美国著名女诗人,小说家。诗集《庞然大物》、《爱丽尔》被认为是年代“自白派”诗歌的代表作。八岁那年父亲去世后,她便不断在诗中歌吟死亡,也曾多次试图自杀。年,与英国著名诗人特德·休斯一见钟情,闪电结婚。年两人分居。年她的自传体小说《钟形罩》出版三周后,她自杀身亡。普拉斯的诗歌是20世纪的一个奇迹,在她死后多年为她赢得了普利策诗歌奖。
晨歌
爱发动你,像个胖乎乎的金表。助产士拍拍年的脚掌,你无头发的叫喊在世界万物中占定一席之地我们是声音呼应,放大了你的到来。新的雕像。在多风的博物馆里,你的赤裸使我的安全蒙上阴影。我们围站着,墙一般空白。云渗下一面镜子,映出他自己在风的手中慢慢消失的形象,我比云更不像你的母亲。整夜,你飞蛾般的呼吸在单调的红玫瑰间闪动。我醒来静听:我耳中有个远方的大海。一声哭,我从床上滚下,母牛般笨重,穿着维多利亚式睡衣满身花纹。你嘴张开,干净得像猫的嘴。方形的窗变白,吞没了暗淡的星。而你现在试唱你满手的音符清脆的元音像汽球般升起。赵毅衡译
渡湖黑湖,黑船,两个黑纸剪出的人。在这里饮水的黑树往那里去?他们的黑影想必一直伸到加拿大。 荷花丛中漏过来一星点光线,莲叶不让我们匆忙穿过:扁平的圆叶,老在作阴险的劝告。 从桨上摇下一片片冰冷的世界,我们怀着黑色的精神,鱼也如此。一个断树桩举起苍白的手告别; 星星在浮莲之间开放,塞壬如此面无表情,没把你变成石头?这是惊呆的灵魂特有的寂静。赵毅衡译穿黑衣的人在那儿,三条鲜红的防波提把灰色大海的推挤和吮吸接过来搁到左边,波浪松开拳头,面对着鹿岛监狱那暗褐色的铁丝网围起的海岬,右边有整齐的猪圈鸡舍和牲畜饲草,而三月的冰使山岩中的水潭平滑如镜,鼻烟色的砂石岩礁俯临着布满石头的漫长沙嘴,每次退潮被水清扫一遍,而你,从这些白色的石头之间,迈步走出,传着无光泽的黑大衣,黑鞋,黑头发,最后你站定像远处岛尖上那不动的漩涡,把石头,天空把一切铆固在一起。赵毅衡译快邮蜗牛的词在树叶的盘里?那不是我的,别收下。 密封铁皮罐里的醋酸?别收下。那不是真的。 一个金指环,里面有个太阳?谎言。谎言加上痛苦。 叶子上的霜,洁净的大锅,说着话,劈啪地响 在阿尔卑斯山九座黑色的峰顶上对自己谈着。 镜中的一场动乱,大海击碎了它的灰色—— 爱情,爱情,我的季节。 赵毅衡译
申请人首先,你是否我们同类?你戴不戴玻璃眼珠?假牙?拐杖?背带?钩扣?橡皮乳房?橡皮胯部? 还是仅仅缝合,没有补上缺失?没有?没有?那么我们能否设法给你一件?别哭,伸开手。空的?空的。这是只手,正好补上。它愿意端来茶杯,揉走头痛,你要它干什么它都干。你愿意娶它吗?保用保修 它临终时为你翻下眼睑,溶解忧愁。我们用盐制成新产品。我注意到你赤身裸体,你看这套衣服如何—— 黑色,有点硬,但挺合身,你愿意娶它吗?不透水,打不碎,防火,防穿透屋顶的炸弹,你放心,保证你入土时也穿这衣服。 现在看看你的头,请原谅,空的。我有张票子可供你选用。来啊,小痹乖,从柜子里出来,怎么样,你看如何?开始时象一张纸般一无所有,二十五年变成银的,五十年变成金的。一个活玩偶,随你怎么端详。会缝纫,会烹调,还会说话,说话,说话。 很派用场,不出差错。你有个伤口,它就是敷药,你有个眼睛,它就是形象。小伙子,这可是最后一招。你可愿意娶它。娶它。娶它。 赵毅衡译
爹爹你再不能这么做,再不能,你是黑色的鞋子我象只脚,关在里面苍白,可怜,受三十年苦不敢打嚏,气不敢出。 爹爹,我早该杀了你,我还没动手你就死去——大理石般沉重,一袋子神灵鬼一般的雕像,一个脚趾灰色象弗里斯柯的海狗一样大 象奇异的大西洋上一个头颅在那里海水把绿豆芽抛上蓝天在美丽的瑙塞河外的海水里。从前我经常祈求你复生。Ach,du, 说德国话,住波兰城那个被战争,战争,战争的压路机辗平的小城。但这地名太普通我的波兰籍朋友 说有一两打之多。所以我从来不清楚你住在哪里,到过何处。我从来没能跟你说话舌头在嘴里卡住, 在装铁刺的陷阱里卡住,inh,inh,inh,inh,我从来说不出。我觉得每个德国人都是你这语言太下流 象一架引擎,一架引擎把我当犹太人一般发落。该去达豪、达斯威兹、倍尔森的犹太人。我开始象犹太人一般谈吐我满可以成为犹太人。 提洛尔的雪,维也纳的白啤酒都不纯粹不真实。我的吉普赛先祖,我的奇特命运,我的泰洛牌,我的泰洛牌,我有几分象犹太人。 我始终害怕你,你有空军,你有军腔,你修剪整齐的胡子你的亚立安眼睛,透亮的蓝,装甲兵,装甲兵,哦你—— 不是上帝,而是一个字,如此漆黑,天空也无法穿过。每个女人都崇拜法西斯分子,脸上挂着长靴,野蛮的野蛮的心,长在野兽身上,象你—— 你站在黑板旁边,爹爹,我有你的一张照片,一条裂痕长在下巴上,而不是脚上,但你依然是魔鬼,不比那穿黑衣的人差半分,那人 把我可爱的红心一咬两半。我十岁时他们埋葬了你。二十岁时我有死的意图,回到,回到,回到你的身边,哪怕你已变成白骨。 但他们把我从袋里拖出,用胶水把我粘住。我给你做了一个雕像,一个黑衣人,脸象《我的奋斗》 一个老虎凳和拇指夹的爱好者。我说我招供,我招供。因此,爹爹,我终于结束。黑色的电话线连根剪断,声音无法爬行通过。 要是我杀一个人,就等于杀两个人——那吸血鬼,他就是你,他吸我们的血已有一年,说明确些,已有七年。爹爹,你现在可以安息。 你肥胖的黑心算盘打得太足,村民们从来就不喜欢你。他们踩在你身上跳舞,脚底是你,他们完全清楚。爹爹,爹爹,你这混蛋,我结束。赵毅衡译
榆树我知道底部,她说。我用巨大的主根探知:这正是你所畏惧的。但我并不怕:我曾到过那里。你从我身上听到的可是海声,它的不满?或者是空无的声音,那是你的疯狂?爱是一抹阴影。你在它的背后躺卧呼喊。听:这是蹄音:它远离了,像一匹马。整个晚上我将如是奔驰,狂烈地,直把你的头跑成石块,你的枕成一方小小的赛马场,回响,回响。或者要我带给你毒药的响声?下雨了,这硕大的寂静。而这是它的果实:锡白,如砷。我饱尝落日的暴行。焦灼直达根部我红色的灯丝烧断而仍坚持着,一团铁丝。现在我分解成碎片,棍棒般四处飞散。如此猛烈的狂风绝不能忍受他人的旁观;我得嘶喊。月亮也同样的无情:总是残酷地拖曳着我,我已不能生育。她的强光刺伤了我。或许是我绊住了她。我放她走。我放她走。萎缩而扁平,像经历了剧烈的手术。你的恶梦如是地攫取占有我。哭喊在我身上定居。每晚鼓翼而出用它的钓钩,去寻找值得爱的事物。我被这黑暗的东西吓坏了它就躺在我的体内。我整天都能感觉到它轻柔如羽的翻动,它的憎恶。云朵飘散而过。那些是爱的面庞吗,那些苍白、不可复得的?我就是因为这些而乱了心绪吗?我无法进一步知晓。这是什么,这张脸如是凶残地扼杀枝干?──它蛇阴的酸液嘶嘶作响。麻木了意志。这些是隔离,徐缓的过失足可置人于死,死,死。张芬龄译
巨神像我再也无法将你拼凑完整了,补缀,粘贴,加上适度的接合,驴鸣,猪叫和猥亵的爆炸声,自你的巨唇发出,这比谷仓旁的空地还要槽糕,或许你以神喻自许,死者或神祉或某人的代言人,三十年来我劳苦地将淤泥自你的喉际铲除,我不见得聪明多少,提着溶胶锅和消毒药水攀上梯级我象只戴孝的蚂蚁匍匐于你莠草蔓生的眉上去修补那辽阔无比的镀金脑壳,清洁你那光秃泛白古墓般的眼睛,自奥瑞提亚衍生出的蓝空在我们的头顶弯成拱形,噢,父啊,你独自一人充沛古老如罗马市集,我在黑丝柏的山顶打开午餐,你凹槽的骨骼和良苕的头发零乱对地平线施以古旧的无政府主义,那得需要比雷电强悍的重击才能创造出如此的废墟,好些夜晚,我顿踞在你的丰饶之角左耳里,远离风声,数着朱红的深紫的星星,太阳自你舌部支柱升起,我的岁月和阴影互相结合,再也不去倾听寻找龙骨的轧轹声在停泊码头的空石上,张芬龄译
情书很难述说你带来的转变。如果我现在活着,那么过去就等于死亡,虽然,像石块一样,不受干扰,习惯于静止。你不只是踩到了我一吋,不──也不只是叫我空茫的小眼再一次向天空抬起,当然,不敢奢望,去了解蔚蓝,或者星辰。不是这样的。我睡着,这么说吧:一条于黑岩中伪装成黑岩的蛇在寒冬雪白的裂缝中──像我的芳邻,不喜欢万千雕凿完美的面颊,无时不降下来融化我玄武岩的双颊。他们化做眼泪,那是天使为单调的大自然哭泣,但这未能使我信服。眼泪冻结。每一个僵死的头颅都戴着冰的面具。我像根弯曲的手指继续睡着。我首先看到稀薄的空气紧锁的水滴自露珠升起明澈如精灵。许多岩块堆集,面无表情地环聚着。我不知道这该如何解释。我发光,剥落,摊开像流体把自己倾出一般在鸟足和树茎群中。我未受愚弄。我立刻就认清了你。树石闪烁,没有阴影。我的指长透明如玻璃。我像三月的嫩芽抽放:一只手臂和一条腿,手臂,腿。踏石而上云,我如是攀爬。现在我彷佛某种神祇穿空飘浮于换新的灵魂之中纯洁如片冰。这是天赐。张芬龄译生命触摸它:它不会像眼球一样地畏缩。这卵形的范围,清澈如泪水。这儿是昨天,是去年──棕榈芽和百合花色分明在广阔无风的针织绣帷里。用指甲轻扣玻璃杯:它会砰然作响像中国的乐钟,只要空气稍微动一动虽然没有人在其间仰视或者愿意回答。居民都轻如木塞;人人永无止尽地忙碌着。在他们脚边,海浪排成单行鞠躬,从不会暴躁地闯入:停留在半空中,收短缰绳,搔足前进像校阅场中的马匹。头顶上,饰以流苏的云朵们坐着,华贵如维多利亚时代的坐垫。这家族情人式的脸孔很能讨好收藏家:看起来真实,像上好的瓷器。其它地方风景比较朴实。灯光连续地投落,令人晕眩。有个女人把影子曳引成环形绕着光秃的,医院内的茶碟。像极了月亮,或一张空白的纸张好似遭受了某种神秘的突击。她寂静地活着。无所凭借,像瓶中的胎儿,废弃的屋子,大海,平压成图片她多向度的身体无法进入。忧伤和愠怒,已被驱除,就由她去吧。未来是一只灰色的海鸥用它猫般的声音嘀咕着离去,离去。年岁和恐惧,像护士一般,照顾着她,一个溺毙的人,抱怨这极端的寒冷,自海中爬起。张芬龄译
采黑莓小径上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空无一物除了黑莓,黑莓植于两侧,虽以右侧居多,一条黑莓的小路,蜿蜒而下,海在尽头的某处,起浪 摆莓大如我的拇指,瘖哑如双眼漆黑的在树篱中,肿胀因紫红的汁液。他们把这些都浪费在我的指头上。我未尝央求这种姊妹血缘;它们一定很爱我。为了适应我的奶瓶,它们将两头弄平。黑色的红嘴鸦自头顶飞过,聒噪的鸟群──随风回旋于空中的烧残的纸片。它们是唯一的声音,在抗议,抗议。我想海根本不可能出现。高耸,绿色的草原泛着火红,像自内部燃起。我来到一处黑莓树丛,丰熟得成了飞蝇的树丛,它们把蓝青的肚皮和翅膀挂进中国的屏风里。这甜蜜的草莓大餐使它们晕眩;它们信仰天堂。再转个弯,就到了草莓和树丛的尽头。现在唯一可期待来临的就只有海了。山谷间一阵骤风向我袭来,把它虚幻的衣衫掌掴在我脸上。这些山丘苍翠甜美不可能有咸味。我沿着其间的羊径前进。最后的弯处带引我到山的北面,上有橙色的岩石面向空无,空无除了一大片空间泛着白光,和喧闹,像银匠锤打又锤打着顽劣的金属。张芬龄译蜂盒的到临我订购了这个,这干净的木盒方如座椅而且重得几乎无法举起。我会把它当成侏儒的棺柩或一个方形的婴儿要不是里面这么嘈杂。这个盒子是锁着的,它是危险的。我得和它一起过夜我无法远离它。没有窗户,所以我不能看到里面的东西。只有一道小小的铁栅,没有出口。我把眼睛搁在铁栅上。它黑暗,黑暗,让人觉得是一群聚集的非洲奴工渺小,畏缩等着外销,黑色交迭,愤怒地向上攀爬。我怎样才能释放他们?就是这种噪音最令我惊吓,无法理解的音节。像罗马的暴民,卑微,接二连三地被捕,但是天啊,一起!我附耳倾听狂怒的拉丁语。我不是西泽大帝。我只不过订购了一盒疯子。它们可以退回。它们可以死去,我不必喂食它们,我是买主。我不知道它们有多饥饿。我不知道它们是否会忘记我如果我开了锁并且向后站成一棵树那儿有金链花,它淡黄的双行树,以及樱花的衬裙。它们可能立刻不理睬我──穿着月光的衣服戴着黑纱。我不是蜂蜜的来源。它们怎么可能转向我?明天我将做个亲切的神,还它们自由。这个盒子只是暂时摆在这儿。张芬龄译蜂群有人在我们的镇上射击──单调的砰,砰声在星期天的街上。嫉妒能挑起杀戮,它能制造出黑色的玫瑰。他们在向谁射击?刀刃为你而出在滑铁卢,滑铁卢,拿破仑,厄尔巴岛的隆肉驼在你短小的背上,而霜雪,引导着它光亮的刀剑一堆一堆地,说着嘘!嘘!这些是你所下的棋子,静止的象牙形象。泥泞在喉际蠕动,法国靴底的踏脚石。镀了金的粉红色俄国圆顶溶解并且飘落于贪婪的熔炉里。云朵,云朵。蜂群如是骚动且逸入七十呎的上空,在一棵黑色的松树上。它一定会被击落。砰!砰!它竟愚蠢得以为子弹是雷声隆隆。它以为那是上帝的声音赦免狗的鼻,爪,咧嘴──黄黄的臀部,一条驮运的狗,且对着它的象牙骨头咧笑像那群狗,那群狗,像每一个人。蜜蜂已飞得如此遥远。七十呎高!俄国,波兰和德国!温驯的山丘,同样古老的紫红色田野绉缩成一枚旋入河流的便士,河流受阻。蜜蜂争辩着,在它们黑色的舞会上,一只飞行的豪猪,全身长满了刺。那灰手的人站在它们梦想的蜂房下,拥挤的车站那儿火车,忠实地循着钢铁的圆弧,离站进站,却无法通往国度的尽头。砰,砰!它们掉落瓦解,落入长春藤的树丛里。双轮战车,骑从,伟大的皇军到此为止!红色的碎布,拿破仑!最后的胜利徽章。蜂群被击入歪斜的草帽。厄尔巴,厄尔巴,海上的气泡!军官,上将,将军们白色的胸像爬行着把自己嵌入神龛。这多么具有教育意味啊!沉默,条纹的身体自饰以法兰西之母装潢公司的缀折的船板前行坠入一座新的陵墓,象牙的宫殿,桠叉的松树。那灰手的人微笑着──商人的微笑,十足的现实。那根本就不是手而是石棉容器。砰,砰!“它们早该杀掉我。”大如图钉的蜂螫!蜜蜂似乎具有荣誉的观念,一种黑色,顽强的心智。拿破仑大悦,他对一切都很满意。哦欧洲!哦一吨重的蜂蜜。张芬龄译神秘论者天空是镰刀的磨坊──无法解答的问题,闪烁,醺醉如飞蝇不堪忍受的叮吻在夏季松下的夜空发臭的子宫里。我记起木屋上太阳腐朽的气味,撑紧的风帆,狭长咸湿的裹尸布。人们一旦见到了神,还有何补救之道?一旦陷入困顿没有一部份残存,没有一根脚趾,一根手指,而且耗尽完全耗尽了,在烈阳的炙烧中,在自古代教堂延伸至今的污点里,还有什么补救之道?圣餐上的锭剂,死水边的漫步?记忆?或在啮齿动物之前,拾取基督明亮的断片,温驯的食花者,他们希望低微易于满足──驼子在她矮小洁净的茅屋里在铁线莲的轮辐底下。难道只有温和,就没有伟大的爱?大海可还记得行经其上的人?意义自分子间滑落。城市的烟囱呼吸着,窗门淌着汗,孩童在卧床上跳跃。太阳盛开,这是天竺葵。心脏尚未停摆。张芬龄译
边缘这个女人尽善尽美了,她的死尸体带着圆满的微笑,一种希腊式的悲剧结局在她长裙的褶缝上幻现她赤裸的双脚像是在诉说我们来自远方,现在到站了,每一个死去的孩子都蜷缩着,像一窝白蛇各自有一个小小的早已空荡荡的牛奶罐它把他们搂进怀抱,就像玫瑰花合上花瓣,在花园里僵冷,死之光从甜美、纵深的喉管里溢出芬芳。月亮已无哀可悲,从她的骨缝射出凝睇。它已习惯于这种事情。黑色长裙缓缓拖拽,悉悉作响。赵琼、岛子译
爱丽尔 壅滞陷入黑暗之中。那时,没有什么能把巉岩的崩泻和距离染成蓝色。上帝的母狮,我们会长成什么,蹄子与膝盖的枢轴车辙輾过,亲生姐妹一样亲吻我不可企及的棕色脖颈。黑人的眼睛是浆果脱落的黑色勾住——甜血染红的一张张大嘴,幽灵。还有别的东西。把我吊在空中——大腿,头发,出我的脚跟雪片般降落。洁白的女神;我被剥光衣服——地狱之手:死亡在逼进。现在我向麦地洒落汗水:一片波光滟涟的海洋。孩子的哭喊:砌进在堵墙壁。我是箭,蒸腾的露珠在驱逐的力量中自杀:幻成红色:眼睛:清晨的黑锅。赵琼岛子译慕尼黑女模特完美得令人敬畏,但不能生育。冷酷如雪的呼吸,填塞了源泉。紫杉树在那里如九条蛇狂舞。生命的树,生命的树。一个月又一个月,空虚放逐她们的月光。血液的洪水就是爱情的泛滥。上帝的牺牲品。它意味着除了我没有更多偶像,我和你。在她们漂亮的硫磺和笑容里这些女模特儿委身在今夜的慕尼黑陈尸所就设在巴黎和罗马间,她们不加掩饰地裸露在皮毛里,桔子吊在银色的枝条上。无可容忍,失去了灵魂。白雪撒下黑色的花瓣。四周没有人迹。在繁多的旅馆里一双双手在把门打开,放下鞋子为了一盒鞋油走进这里肥硕的脚板将在天明消失。哦,这些窗孔中的家庭生活,婴儿的鞋带,有绿叶的糖果,密集的德国人在他们的圣带里昏昏欲睡。黑色的耳机在手指上闪烁着华丽夺目的光芒它在闪烁、融化沉默,雪落无声。赵琼岛子译
你是你是一个丑角,你把握着命运之神,在星星上行走,晃动月亮的脑壳。脸腮似鱼,一个通用的器官在嘟嘟的声响中毁灭了。线轴般地裹住自己,猫头鹰一样,被网在黑暗之中。沉默着,象六月四日白痴节的萝卜,哦,高高地升起来了,我的小面包。迷雾中,寻找着相象的邮船。比去澳大利亚更其遥远。返回地图册,我们是富有旅行经验的斑节虾。被波浪抛起,我们亲如兄弟,象盐缸里的西鲱。一只鳗鲡鱼娄,装满涟漪。激动得象一颗墨西哥蚕豆。对,正如挖到一口井的源头。一个清晰的回忆,映现在脸上。赵琼岛子译
十一月的信世界上的爱突然改变了颜色。街灯疾走着穿过老鼠的尾行。金莲花开在早晨九点钟。这是北极的地方。极圈几乎没有黑色。黄褐色生丝的草丛如婴儿的柔发。一片绿色在空气中流淌,长长地披盖在我的身上,温情脉脉,使我周身膨胀。我的脸因着羞怯而发烫。我也许博大而宽广,我想。但我又是这样愚笨地幸福,我的惠灵顿,粉碎了这奇妙的红色辉煌。这是我的秉性一天两次,我的草丛上倘佯。品尝它诱人的清香凶猛的灌木带着洁净的鲜绿呈扇形,坚韧地生长。我爱古老颓废的残壁。我爱这些斑驳的历史,金色苹果,我猜测--我的七十棵树支撑金红色球体,在灰浊的僵死之液里。无数片黄叶凋落,象铺路的碎石屏住了呼吸。哦,爱情,哦,孤独,除了我没有别人我走向潮湿的旅程。不可复得的金子张开灼人的血口吸进树林的液汁,色泽浓重。赵琼岛子译
冬天的树潮润的黎明,蓝黑水在进行蓝黑的溶化。树群在吸雾纸上看来象植物绘画——记忆在增长,一圈叠一圈,一联串的婚礼。不知道堕胎和怨恨,比女人们真实,它们如此不费力地撒种品尝着不长脚的风半身浸入历史——长满了另一世界的翅膀。在这点它们是利达(1)们。啊,树叶和甜蜜之母谁是这些圣母哀悼耶稣的像?斑鸠们的暗影在唱诗,而无助于解愁。郑敏译(1)利达被化身为天鹅的朱庇特所强奸。词语斧头在对木的年轮的击砍之后,和着回声!回声四散离中点远去,有如马匹。汁液涌现如泪水,如清泉竭力冲出去修复它的明镜于石子之上跌落,滚动,一颗白颅骨,为疯长的绿色所吞噬。数年以后,我在途中遭遇它们---枯竭无主的词语,不懈的马蹄而此时恒星们,正从池塘之底统辖着一种生活。绿豆译雾中羊山岭迈入白色之中,人和星辰伤心地望着我,我令他们失望。火车留下一趟呼出的气,哦,慢腾腾的马,锈色,马蹄,悲哀的铃声————早晨越来越暗,整整一早晨,一朵花已经离去,我的骨头抓住一片儿寂静,远处的田野溶化了我的心,他们威胁我,要我穿过,去一片没有星辰,没有父亲的天空,一泓黑水,彭予译
七月里的罂粟花 小小的罂粟花,小小的地狱之火,你不伤人?你闪烁不定,我不能碰你,我把双手伸进火中,什么也没燃烧,瞧着你那样闪烁我感到绵绵无力,多皱,鲜红,就像人的嘴唇,刚刚流过血的嘴唇。血淋淋的小裙子!有些烟味我不能闻,你的鸦片和你令人作呕的容器在何处?但愿我能流血,或者入睡!————但愿我的嘴唇能嫁给那样的创伤!或者你的汁液渗向我,在这玻璃容器里,使人迟钝,平静,可它是无色的,无色的,彭予译
拉撒路夫人我又尝试了一次,我十年尝试一次————一种神通广大的奇迹,我的皮肤发亮,象纳粹的灯罩,我的右脚是一块镇纸,我的脸没有五官,一块上等犹太亚麻布,揭开那条餐巾哦,我的敌人我可怕吗?————鼻子,眼洞,两排牙齿?酸臭的气味会在一天之内消失,被墓穴吞吃的肉体会很快回到我身上,很快;我是一个笑容可掬的女人,我仅仅三十岁,我象猫一样有九条性命,这是第三条每十年就要消灭一个废物!一百万根纤维!一群人嚼着花生挤进来看他们剥光我的手和脚————一次盛大的脱衣舞会,先生们,女士们,这是我的手,我的膝,我也许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但我还是原来的那个女人,同一个女人,第一次发生在十岁,那是一次意外,第二次是我有意要干出个明堂,根本不愿回头,我摇晃着,紧闭着,象一枚海贝,他们呼呀唤呀,把我身上的虫挑出象挑粘粘的珍珠,死是一种艺术,象一切其他的东西。我干这个非常在行,我这样干使自己感到死是地狱,我这样干使自己感到真死,我猜想你们会说我身负某种使命,在小屋里死特别容易。死特别容易,一动不动,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戏剧性的归来,回到原来的地方,回来那张脸,原来残忍的有趣的叫喊:"一个奇迹!"他打垮了我。人们冲过来为了看我脸上的伤疤,人们冲过来为了听我的心跳————它真的去了,人们冲过来,很多人冲过来,为了说句话或摸一摸或几滴血或我的一根头发或我的衣服,也好,医生先生,也好,敌人先生,我是你的作品,我是你宝贵的,溶化为一声尖叫的纯金的婴儿,我扭动着,燃烧着,别以为我低估了你无微不至的关怀,灰烬,灰烬————你戳着,拨着,肉,骨头,无踪无影————一块肥皂,一只结婚戒指,一种金的填塞物,上帝先生,魔鬼先生,当心当心,我披着一头红发从灰烬中升起,象呼吸空气一样吃人,彭予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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